《难言之隐》
在华人潜水多年从来没说过话,特意注册了一个账户和大家讲讲我父母AA127航班拿到红码无法回国的经历。我父母本来应该坐着1月13号的AA航班飞往上海,可是大使馆最后没有给他们发放绿码,他们都通过了双阴检测,最后大使馆给出的理由是“非必要,不紧急”。两个老人拖着行李在机场眼睁睁地看着飞机离开。我父母都是旅行签证,因为疫情滞留美国已经一年了, 签证在飞机起飞后第二天就过期,然而,大使馆依然给了红码,他们最终没有坐上飞机。据说AA127卖出去200多张票,然而最后只有80个人上了飞机,能上飞机的几乎都是持有F签证的留学生。
因为临出发前看到另一个帖子里提到1月10号AA127的一对父母也是旅行签证没有上了飞机,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后来不停翻看网上的各种信息,猜想大使馆现在需要提供旅行必要紧急性证明。于是抓紧时间让国内的亲戚帮忙把各种资料拍照发过来,我还特意准备了一封信,详细告诉了大使馆为什么父母要回国。
父母提前三天,凌晨2点启程出发前往附近城市,坐上了飞往达拉斯的飞机。第二天早上到了机场就直奔检测点,因为现在大使馆要求必须在飞机出发地当地指定地点做检测,而达拉斯现在只有一个指定地点,所以排队的人非常多。他们排了几个小时的队终于做好了检测,这才放心地去了酒店。
第二天群里的小伙伴们一拿到结果就开始上传资料。陆续有人收到了红码,有人收到了绿码。果然,所有绿码的都是学生签证和访学签证,其他人全部都是红码。拿到红码的小伙伴们都愤怒了,为什么所有留学生都是“紧急必要”旅行,甚至根本都不需要提交任何紧急必要的说明。而其他签证的人是红码,无论大家是什么原因,没有一个绿码!有一个小伙伴说他是绿卡,要回国看望91岁的奶奶,因为奶奶生病住院了,大使馆给了红码。大使馆让他提供病危证明(Good job 大使馆,人家奶奶91岁了,不快死就不能回去看了吗?)当我父母提交材料以后,果然不久也都拿到了红码。这个时候我们联合起来了,所有拿红码的人给大使馆发了一封长信,我们就是想知道大使馆到底是怎么判断旅行的必要和紧急的。邮件发过去就石沉大海,大使馆没有给任何回复,但是我相信他们看到了,因为当我们再次提交材料以后,大使馆就不审核我们的材料了,我们一直是黄码,审核中。而期间陆续收到绿码的都是学生签证的留学生。
直到飞机出发的那天早上,我们黄码的人又陆续变成了红码。直到这个时候,我依然对大使馆抱有幻想。我马上尝试拨打大使馆的电话,很幸运竟然打通了,接线员竟然很耐心地听我哭诉父母回国原因,然后做了记录。这也是我在整个过程中唯一一次能感受到大使馆还有一丝丝人性的地方。我天真的以为大使馆了解了我们的难处,会做相应处理。于是,我们拿着黄码依然去了机场。群里的小伙伴已经计划好了,如果我们还是红码,我们就要在机场抗议,抗议大使馆对我们的区别对待。期间我们所有黄码的人给大使馆发了无数的邮件,打了无数的电话。邮件永远没有回复,电话永远无人接听。我们太愤怒了,于是我们在机场举牌抗议,我们把照片发给大使馆抗议他们对我们的不公平对待,然而邮件依然石沉大海。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能打通大使馆的电话,大使馆没有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任何一个解释。机场check in 2点15关闭,直到2点5分,我们手中的黄码开始陆续变成了红码,我们依然没有放弃,马上提交材料,我们依然要坚持到底。2点15 机场check in关闭,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手中依然是黄码,审核中。
一切尘埃落定,我已经没有了愤怒,有的只是伤心。就像是妈妈喜欢的孩子不用做什么也会被带走,而你,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都是被抛弃。我大哭起来。哭不是因为父母没有坐上回国的飞机,而是因为经历了一件事让你觉得无论你多努力,都无法改变结果。哭是因为我们所有的付出,几千美金的机票,酒店,检测,几天的辗转奔波,几个月的盼望,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红码,全部付之东流。哭是因为高高在上的大使馆竟然可以如此傲慢而不公地对待我们。哭是因为一个手持中国护照的公民,竟然需要绞尽脑汁的证明自己为什么要回自己的国家。哭是因为一个中国公民回自己的国家竟然需要根据美国给我们的签证。哭是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大使馆没有任何关于哪些旅行是“紧急必要”的说明,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猜测大使馆的各种要求,到头来发现全都是徒劳。
哭过之后觉得心里平静多了。理解大使馆可能因为国内疫情的原因要收紧回国的政策。可是,你明明可以出台一个政策告诉我们到底哪些人能回国哪些人不能,你明明可以在我们一切都开始计划之前,就审核我们是不是“必要而紧急”,你明明可以回一封邮件给我们做个解释,你明明可以打个电话安抚一下我们的情绪,你明明可以做的公正一点,而不是仅仅限制达美和AA的航班。但凡在整个过程中你们能表现出一点点的公平公正,一丝丝的同情心,同理心,我们也不会在机场如此的无助和绝望。我知道你们也有苦衷,你们没办法直接告诉我们“为了控制疫情,你们就别回来了”,因为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拒绝自己的公民回家,并且还是以这种高傲冷酷的姿态。我们这些乘坐达美和AA航班,没有学生签证的人就成了被耍的团团转的牺牲品。
最为讽刺的是,在整个过程中,除了祖国大使馆对我们从始至终冷酷无情以外,其他的人都在为我们开绿灯。核酸检测的人尽职尽责,AA机场的空乘耐心的等待,并派来专门的人和我们解释。就连在住的旅馆本来不能打印,服务员在看到我们写的抗议标语以后,一脸惊愕的问我,这是真的吗,然后马上为我打印了几张。
作为一个海外华人,我是撕裂的。一边亲身经历了被祖国抛弃。一边又看到墙内高喊战狼,华大妈骄傲地说我们从全世界接回了几万几万中国人。一边感受到了一个个美国普通人对我们的关心和同情,一边又被自己的大使馆冷漠对待。一边在武汉疫情的时候积极地捐款捐物,一边是在要回自己祖国的时候被拒之门外,被大喊“千里投毒”。一边经历着一个中国人需要向大使馆竭力证明你为什么要回国,一边又听到祖国高呼我们大国风范,我们抗疫成功。
发在华人上是因为作为海外华人,相信大家更能理解我。如果真的有使馆的人能看到,也请你听听我们海外华人的心声。虽然我知道我们注定是你们要牺牲的那一小部分人,你们也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感受。在你们的眼里,我们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我们只是几个要向上级交代的数字罢了。
这次真的是被祖国伤到了,请大家口下留情。再给大家讲个笑话,有个大哥拿到红码以后痛不欲生,苦思冥想,然后说我国内公安局有个熟人,让他给我开个犯罪证明,就说我涉黑。然后问问大使馆我要立刻回国伏法,可不可以算做“紧急且必要”。哎,想想也真是苦涩,真是要逼良为娼。
其实对于父母最终没能登上飞机这件事,我已经释然了。想着即使坐上了到上海的飞机,估计也是要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到家。国家出台严苛的回国政策,我们可以接受,国家号召我们春节就地过年,我们可以响应。但是,我们也是个人,我们也有基本的尊严和权利,大使馆为何要将事情做得如此之决绝。后来想通了,因为我们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大使馆可以不计任何后果地牺牲掉我们。第一次愤怒伤心得不能自已,我们一辈子老实本分,在美国这么多年,最后被中国逼得走投无路,竟然在美国的机场抗议自己的祖国。其实在现场有很多的人都很愤怒,都同意举牌抗议,可是要照相的时候,很多人默默的走了。我理解他们的苦衷,他们怕即使坐上了飞机也会被请去喝茶。而我们这些有勇气举起牌子的人,也选择把脸挡住,因为我们也害怕,我们也害怕被网络暴力,我们也害怕国内的家人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