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财经】鉴评家李军推文

SWIFT的顶级博弈

美国电影《教父》中有一句经典台词：金融是枪，政治决定什么时候开枪。很好诠释了中美金融战的情景。近日，金融业有一个不起眼但很重要的消息：央行发文称，将由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与4家中资机构合资成立的金融网关信息服务公司，向国内SWIFT用户统一提供金融网关服务，且清算数据存储在境内。必须说明：这个行动是有巨大的战略意义的，主要是防止美国突然切断中国金融机构与境外机构间的清算业务。同时，央行也将大力推动国内美元结算由“全额结算”转为“净额结算”，这样中国的美元日均结算量会降低至此前的1/10左右。有利于减轻对SWIFT系统的依赖，即便到时候美国关门，影响也相对可控。简单介绍一下SWIFT系统。SWIFT系统和CHIPS系统（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分别成立于1973年和1970年，是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美国和欧洲控制全球贸易和美元结算的主要工具。现在，SWIFT系统为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1000多家银行、证券、跨国公司提供交易服务。在国际贸易结算中，99%以上的信用证是采用SWIFT格式的，简单说，只要有国际贸易和资金往来，就不得不通过SWIFT系统，没有别的办法。SWIFT总部位于比利时，看似中立，实际上完全受欧美控制，SWIFT的25个董事席位中欧美英等西方国家占据了19席以上，中国仅有1席。加入SWIFT的国家，都可以在自己国家设立一个接入中心，这个接入中心再通过网络向SWIFT的两个信息交换中心链接。但是，SWIFT最重要的两个信息交换中心却设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和美国的纽约。SWIFT不涉足银行账户资金的跨境划拨，资金跨境划拨清算主要由各国自行设立的支付系统完成。比如在美国，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HIPS）负责这项工作，中国则由跨境人民币支付系统（CIPS）完成跨境结算。但由于美国CHIPS在全球美元支付清算体系具有绝对优势地位，而美元在全球储备货币占据60%-65%市场份额，在全球贸易投资支付的份额占比超过40%，因此SWIFT系统无法脱离CHIPS单独存在。这样，美国就具备了控制SWIFT的实力。“911”之后，美国根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利法案》，授权财政部可以从SWIFT调取金融交易和资金流通信息。因此，美方不仅可以精确掌握全世界每一家银行、每一笔款项的流向，更可以凭此实施金融领域的“精准打击”。在对恐怖分子的金融限制尝到甜头后，近年美国开始有针对性地运用CHIPS-SWIFT的“联动效应”作为金融武器，操作一般分三步：先切断受制裁国家CHIPS系统接口、再鼓动盟国共同制裁，彻底切断后者的外汇通道、最后施压SWIFT将其剔除。2008年11月，美国以核扩散问题为借口对伊朗发起金融制裁，先是禁止伊朗金融机构使用CHIPS开展美元交易结算，直接切断伊朗使用美元并参与美国金融交易系统的联系，迫使伊朗不得不与美元“脱钩”。到了2012年，美国联合欧洲升级对伊朗的金融制裁，直接将伊朗4家重要银行从SWIFT系统剔除。2014年“乌克兰危机”之后，欧美也限制俄罗斯金融机构使用SWIFT系统（但不是全面禁止整个俄罗斯金融体系）。从2004年起美国开始通过SWIFT系统监控中国和朝鲜的资金流动。2005年，美国制裁澳门汇业银行、2013年制裁中石油旗下的昆仑银行、2017年制裁中国的丹东银行，都是通过SWIFT系统查找证据，然后切断其与全球金融市场的联系。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组建自己的金融网关系统，且数据储存境内就显得非常重要了。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美国监控中国金融行为，并以此为基础制裁中国的“系统重要性银行”；另一方面，也是防备有朝一日SWIFT系统不能被使用。美国对中国全面金融制裁的可能性不大，但对中国五大行和系统重要性的股份制银行进行“点杀”，然后慢慢扩大制裁对象，这个还是很有可能的。而且同样能引起中国金融市场的恐慌和混乱——昆仑银行和丹东银行都是小银行，影响小，但试想一下，如果华夏银行被制裁呢？如果随后扩大到招行呢？最后扩大到交行呢？这个万一的风险还是很大的。构架“SWIFT中国版”，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中资银行暴露在美国火力之下的风险。这个公司是2018年开始筹备的，当时正值中美交锋刚刚开始，当年中国政府提出了防范和降低金融风险的“三年计划”。可以想见，2018年交锋刚开始，决策层就已经在准备可能的战略对决，悄悄做最坏的打算了。有了本土化的SWIFT中国版，我们仍然没有办法脱离CHIPS，除非我们不再使用美元结算和美元储备。一旦我们真被CHIPS剔除，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只能使用欧元等非美货币和人民币进行支付。这就必须具备人民币跨境支付的能力。其实中国很早就开始筹建自己的跨境支付系统了，2015年，中国央行正式推出CIPS（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一期，2018年，CIPS二期上线，并在当年增资扩股，引入了境外股东。截至目前，CIPS共有43家直接参与者，1116家间接参与者，其中亚洲867家（含境内522家），欧洲147家，北美洲26家，大洋洲20家，南美洲17家，非洲39家。实际覆盖167个国家和地区的3000多家银行法人机构。这样，SWIFT中国本土版+CIPS系统的搭配，就可以提供除美元支付以外的绝大多数金融跨境服务（含美元清算、其他国家币种的清算和支付），这在相当程度上将降低美国对中国进行全面金融制裁的损失，从而也降低了美国最终使用金融制裁的诱惑。事实上，在美国多次运用SWIFT制裁主权国家之后，全球对清算系统多极化的呼声上升。2014年俄罗斯在被欧美金融制裁后，一方面全面降低美元提高欧元的结算比重，另一方面也开始建设自己的金融信息交换系统。近年新加坡也在积极尝试运用区块链技术搭建新型国际收付清算系统。2018年末2019年初，英法德三国酝酿专门为伊朗打造INSTEX系统（贸易互换支持工具），试图规避美国制裁，继续和伊朗保持经济往来，只不过由于伊朗经济体量太小，且美国压力巨大，最后的收效甚微。如果以巨大的经济体量为后盾，打造SWIFT的替代系统是可行的。中国本次和SWIFT合资，构建本土化的替代系统，就是非常成功的一步。但要根除美国金融制裁的威胁，除非我们不再使用美元，就像现在的俄罗斯，储备全部换成黄金和欧元，石油出口默认欧元结算。如果美国果真使用金融制裁手段，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在经历最初的一段混乱之后，中国不得不大幅提高欧元和人民币在外贸中的结算比重。以中国全球第一大贸易国、多数美国盟国的最大贸易伙伴的地位，中国的行动将迅速推升欧元、日元、人民币在全球贸易结算中的比重。假以时日，美元在全球贸易中的结算比例必定明显下降，而非美货币上升，最终美元的全球地位不仅得不到加强，反而会被削弱。届时就真有可能动摇美国全球霸权的根本。何况，中俄在降低美元使用方面，保持了共同一致的行动。本周一（22 日），来中国访问的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就公开表示，为降低美国制裁带来的风险，（中、俄之间）应推进本币结算或其他非美元货币结算，并逐步摆脱西方控制的国际支付体系。目前中俄双边贸易中，美元的结算比例已经从2015年的90%快速降至2020年Q1的46%，同时，俄罗斯的人民币储备增加了14倍。事实上，俄罗斯使用本币结算的外贸比例已经达到了74%，并且捆绑了日本。早在2019年，俄罗斯石油巨头Rosneft PJSC就将所有出口合同转换为欧元，并且新合同全部默认为欧元结算，以俄罗斯的石油出口体量，这无疑会削弱石油美元的格局。这才是中国祭出SWIFT中国版+CIPS系统的战略威慑力。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杰弗里·弗兰克尔也警告说：尽管美元的地位目前是稳固的，但从长远来看，不断攀升的债务和过于激进的制裁政策可能会侵蚀美元的霸权地位。事实上，以中美贸易的体量和欧日韩在中国的巨大经济利益，美国协调盟国统一行动对华金融制裁，难度是非常大的。目前还是斗而不破，给美方发出一个信号：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如果要鱼死网破，你也要做好被拉下神坛的准备。防范越严密，实力越对等，爆发战争的风险就越低。不到逼不得已，中美双方都不会去动对方的命脉——美国的命门是美元地位，而中国的命门是可能引发不稳定的一切因素，比如就业、增长和TW。中国不会轻易推动去美元化，但会做好准备；美国不会轻易承认TW，但会不断边缘试探。所以，朝鲜近日又发射了两枚巡航导弹……鉴于后果的严重性，美国不会轻易动用全面的金融制裁手段对付中国，但对系统重要性银行进行由点到面的限制，仍然是可能的。这点不得不防。所以根本的出路，还是要加快人民币的国际化。

转自木蘭知行录作者木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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